第10章 虚妄之约

，白晶晶听后哈哈大笑，抱着苏杨的头夸赞：“你太有出息了，我看好你，老公，加油！”苏杨谦虚地说：“其实都是您教导有方，我会做得更好的。”

    没人知道这个男人是在撒谎，其实他工作得一点儿都不开心，在一个自己不爱的环境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面对自己不爱的人群，苏杨感到这是生活在对他实施强奸，可他实在别无选择。对他而言，没什么比白晶晶的冷嘲热讽更让他觉得害怕，他的压力太大，为了岌岌可危的爱情，他愿意撒谎，愿意伪装，愿意假装快乐。自己快乐不快乐不重要，重要的是爱情可以维持，一切都可以为之让步，哪怕自尊牺牲，理想阵亡。

    只可惜这份可笑的工作只维持了短短一个月，因为屁股还没坐热就成天迟到早退，上班时啥也不做光写小说，公司老总明里暗里警告他N次也不知悔改，最后老总怒了，老总想：操，我还治不了你吗小样？老总当着全公司的人问候苏杨母亲，然后让他这个大傻B快点儿滚蛋，苏杨立即抱着士可杀不可辱的精神和那个老总格斗了一场，然后拍拍屁股潇洒地走人。

    接下去是继续找工作，重复一段漫长无聊的动作，还是做自己喜欢的事，走自己要走的路？经过三天三夜彻底思考后，苏杨终于明白委曲求全不是解决矛盾的办法，该消失的自然会消失，该爆发的一定会爆发，其实一切早已注定。

    “我有东西丢在了路上，我要把它们找回来。”苏杨静静地对白晶晶说出了这句话，他知道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幸福的生活将会彻底改变，一切海誓山盟将万劫不复，可他还是勇敢地说了出来。

    “其实说和不说都一样，我们的爱情早就长满了脓疮，与其捂着还不如早点儿将伤口释放。”

    很多年以后，苏杨如此解释自己当时的心态：“我就像一只受伤的动物，明知道前面是陷阱和刺刀，可还是无法停止脚步，因为我不想被牢笼束缚，我是自由的，永远都是。”

    白晶晶哭了，听到苏杨这句话后，她不可遏制地痛哭起来，从没那样绝望过，她不希望自己听到这句话，永远都不要听到，很多天前她曾经给自己设定过一个底线，只要苏杨好好工作，她就会继续爱他，只要他不再说去流浪她就对他还有希望，可现在她听到了这样的话，是那么清晰和有力，无法忽视更无法骗自己，白晶晶边哭边摇头，口中反复唠叨：

    “难道我们三年的爱情，还没有你的理想重要？”苏杨也哭，苏杨没有一如既往解释太多，只反复说着一句话：“梦是自由的，我也是。”所有人都相信苏杨和白晶晶分手的原因是两人贫富太过悬殊，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分手其实是最好的出路。“钱是好东西！”很多年后白晶晶对别人说，“我可以没有爱情，但绝对不能没有钱，否则爱情连屁都不如。”白晶晶又说：“其实我不是嫌他穷，我只是嫌他没骨气，我可以嫁给一个穷光蛋，但绝对不能嫁给窝囊废。”苏杨说：“我不是窝囊废，我只是想走自己的路，我只是不想在理想还没有破灭时就放弃自由。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穷，她富，这是命，她不和我分手，我们也不会在一起。很多事情其实早就注定了，无奈也好，残忍也罢，我们无须改变命运，只能接受。”

    6

    “如果有人给你1000万，让你离开我去做他的女人，你愿意吗？”

    2001年，苏杨和白晶晶正恋爱得热火朝天，一天苏杨在网上看到这句话后认为很值得玩味，决定用这来试探白晶晶对自己的感情，那时苏杨还非常自信他和白晶晶的感情是无价的，最起码超过1000万，却没想到白晶晶听后想也没想就说：“当然愿意啊，笨蛋才不愿意呢！”

    听了白晶晶的回答苏杨变得很伤心，苏杨心想你这人怎么就这么俗啊，就算你愿意也别回答得这么快啊，多伤感情啊！但一反常态的是苏杨并没有把悲伤写在脸上，苏杨很想感慨些什么，但最终却放弃反驳白晶晶，苏杨隐隐觉得白晶晶说得其实是对的，如果有谁给他1000万让他离开白晶晶或许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那时苏杨身上全部现金加起来绝不超过100块钱，这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苏杨不晓得在身上放钞票；第二、苏杨很穷，根本就没钞票放在袋子里。对于苏杨这两个特点，白晶晶心知肚明，白晶晶很早就知道苏杨很穷，但没有想到苏杨会那么穷。

    刚谈恋爱时苏杨喜欢打肿脸充胖子，买什么都抢着付钱，白晶晶因为长期和富人交往，身边的男人非富即贵，所以一度产生错觉，认为当今社会经济非常发达，基本上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穷人这回事，因此对苏杨的慷慨没在意，可等日子一长就发现不对劲，比如说苏杨和自己在一起时从不喝饮料，号称不渴，白晶晶心想你超人啊，外面气温38度，你和我逛了一天街还说不渴？一次白晶晶说苏杨你也买瓶饮料喝吧，苏杨想也不想就拼命摇头说：“我不渴啊，你要喝什么我去买？”白晶晶杏眼一瞪说：“不管你渴不渴我都要你喝！”苏杨一看白小姐发飙了只得遵命，在便利店里挑来挑去，找了半天才买了瓶不知是什么牌子的矿泉水，一瓶八毛钱，然后喝得那个欢啊，也就是在那一瞬间白晶晶仿佛明白了什么，白晶晶鼻子发酸眼睛泛湿，苏杨举着矿泉水喝得无比开心，白晶晶走上前紧紧抱住他，喃喃说：“苏杨，你对我可真好。”

    对白晶晶这种喝水都讲究营养的人而言，吃饭更是大问题，如果说白晶晶每天有一个小时不开心的话，那么这一小时内最起码有59分钟是为吃什么而郁闷的。基本上白晶晶初中毕业后就对肯德基和麦当劳丧失了兴趣，认为那些只是给小孩子吃的快餐，非常肤浅。必胜客倒还可以，虽然档次也不高但味道还凑合，偶尔可以吃上一两次，至于学校食堂里的饭菜则简直无法下咽。

    苏杨来上海前，只在电视里见过肯德基广告，在他心里肯德基的档次是至高无上的，所以好几次苏杨都特自豪地说：“晶晶，咱去吃肯德基吧！”结果每次都遭白晶晶白眼，白晶晶看着苏杨那兴奋劲又不好打击他的自尊心，心想吃就吃吧，反正吃了也不死人，在KFC店里苏杨瞅着菜单老半天，才买了份套餐然后乐滋滋送到白晶晶面前，白晶晶说你怎么不吃啊，苏杨心疼钱没给自己买，嘴上却硬得很，说我特不爱吃这些东西，白晶晶吃了两口觉得难以下咽，一把将盘子推到一边撅着嘴说：“我不吃了，我们走吧！”这下把苏杨给急得，一边埋怨白晶晶太浪费，一边甩开腮帮子吃得不要太开心，因为汉堡吃得太急，结果不停地打嗝，白晶晶一开始还瞪着大眼睛看着苏杨的举动，仿佛看到了外星人，后来看到苏杨嘴边粘着汉堡的奶油觉得很可爱，于是扑哧一笑，娇嗔：“急成这样，谁跟你抢呀。”

    苏杨听了就傻傻地笑。白晶晶心中又是“扑通”一震，觉得好温暖。

    7

    很多年后白晶晶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从那时爱上苏杨的，很多年后白晶晶早已离开苏杨，在一家跨国公司做总裁助理，每个月的薪水超过一万人民币，每天有无数事业有成的男人开着奔驰、宝马等着和她约会，有时白晶晶觉得自己很富有，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她的，可更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很贫穷，所有的风花雪月只是一场虚假的烟火，面对各种男人的挑逗和轻薄、赞美和诅咒，她除了心力交瘁别无他感。她是一个活在过去的寂寞女人，只要稍闲下来，过去发生的点点滴滴都犹如刀刻在心上无法忘记。在车上、在马桶上、在Party上、在那张价值五万元人民币的床上，白晶晶都会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只有回忆时她才真正幸福。

    白晶晶很小心地把她和苏杨恋爱的三年梳理了一遍又一遍，白晶晶想起有一个冬夜，苏杨骑着破单车骑了一个半小时将她从F大载到外滩，然后两人哆嗦了一夜，终于看到了黄浦江上的日出。白晶晶又想起每次让苏杨学狗叫他都真的“汪汪”大叫，逗得自己哈哈大笑。她生病了，苏杨连续三天三夜照顾她，最后累得晕倒在地。而无论夏日还是深秋，苏杨总喜欢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亲吻她的脸，柔情似水地说：“晶晶，你是我的好宝贝，我要疼你一生一世……”

    这些细碎的、毫无联系的往事总是不由自主地在她眼前浮现，或许不再真实，可绝对散发着更坚强的生命力，白晶晶心好疼，眼泪大颗大颗滑落，常常会无法遏制地失声痛哭，白晶晶一边哭一边自言自语：“你说要疼我一生一世，可你现在在哪里啊？”

    白晶晶想，无论如何我都是爱着他的，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还是。可是他们已回不到过去了。

    生意场上白晶晶总可以遇到一些英俊潇洒事业有成的男人。白晶晶可以和他们约会和他们吃饭和他们打情骂俏甚至和他们一夜情，但就是无法和他们好好谈恋爱。她也渴望，因为寂寞，她想过自暴自弃，随便找个男人算了，不一定要爱，但可以不那么孤独，她努力尝试过，可发现自己实在做不到，每当下定决心好好找个男人时，她就会发现自己倦了、累了，内心早被掏空了。甚至，她对和男人在一起有一些恐惧，她经历过幸福，也经历过失去，如果一切要从头再来，她宁可不要。

    和苏杨分手一年后，白晶晶才开始全新的恋情，对象是一名陆姓的中年人，此人的老爸是当今中国最具影响力的民营企业家之一，在香港拥有5家上市公司。公司主营电子产品，据说中国人用的电话70%是他家生产的，2004年福布斯中国富豪榜排名前十，陆老爷子虽富可敌国却只有一个儿子，圈内人尊称其为陆公子。

    陆公子19岁被老爹送到哈佛，23岁转战剑桥，28岁获得MBA后回国接管老子的事业，30岁那年通过资本运作成功收购国内三家上市公司，总价值超过15亿人民币，一举轰动江湖。31岁进军医药行业，计划用十年时间建成亚洲最大的中药生产基地。2001年美国《时代》周刊将陆公子评为未来影响中国经济的十大风云人物之一，而一些八卦杂志则称他为世纪初最大的钻石王老五。

    2001年年底在一次大规模的酒会上，33岁的陆公子见到白晶晶后立即为她绝代的风华所倾倒，短暂交谈后更是惊为天人，当夜立下毒誓定娶此女为妻。此后半年，陆公子几乎放弃事业将全部精力用在追求白晶晶上，竭尽所能前后花了上百万人民币，终于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这是一对堪称绝配的伴侣，是政治和经济联姻的最佳典范，所有人都认为白晶晶找到了幸福的归属，电视上更是频频播放两人拉着手满脸微笑的幸福场景。

    然而美丽的面具下永远都有丑陋的真实，陆公子很清楚身边的这个女孩其实并不爱自己，他虽然得到了白晶晶的人却永远都得不到她的心，因为在她心中始终有着另一个男人，陆公子不知道这人是谁，这人到底有何能耐可以让白晶晶如此牵挂，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白晶晶永远都是眼噙泪花摇头不语。

    2006年在美丽的夏威夷群岛，在陆公子的豪华游轮上，当白晶晶看到海上冉冉升起的太阳时，突然无法自拔地大哭起来，陆公子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轻声安慰：“宝贝，别哭！”

    白晶晶不听，仍然哭得稀里哗啦，然后拼命说：“我忘不了他，我真的忘不了他啊！”

    8

    那个时候，白晶晶忘不了的人正为了有口饭吃在黄浦区一家印刷厂做着铡纸工作，那人从自己的家里搬到虹口区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每天除了铡纸就是躺在床上看着水泥屋顶默默发呆，他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唯一需要的只是孤独和自我折磨，请不要怀疑一个重点大学毕业生为何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当有一天苏杨蓦然惊醒自己多年苦苦经营的梦原来那么脆弱时，他决定用最苦的方式来惩罚自己的年少轻狂，没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哑然看着他一次又一次作践自己。

    他曾经白皙的皮肤被晒得黝黑，曾经单纯的眼眸变得浑浊不清，曾经瘦弱的身躯变得更加羸弱，从外表上看没人相信这个近乎老朽的白痴曾是一个写诗的少年，是著名学府F大文学社的领袖，是一个才华横溢心比天高的年轻人。面对这个人，你除了一声叹息再找不到更为适合的态度，或许你会说：“自作孽，不可活！”可是他并没有错，他活得很狼狈，但很充实，他不再怀疑自己活着的状态是否真实，他知道自己努力铡一天纸就会有饭吃，这是最真实的感受，他终于觉得自己活回来了，活在真实的世界中，这是他前所未有的感受，所以即使有时他会号啕大哭，但那也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醒悟。

    苏杨工作的车间里有台14寸黑白电视，他有时会在电视上看到白晶晶和陆公子一起出席商业活动的新闻报道，电视上白晶晶穿着淡紫色的香奈尔晚装，挎着LV最新款的包包，是那么雍容华贵，举手投足尽显明星风采，犹如一个真正的皇后，她身边的那个男人紧紧拉着她的手，对她呵护有加，两人显然是天作之合，整个城市都在为他们的爱情拍手叫好。

    那时苏杨总会轻叹一口气，然后低头狠狠挥舞手中的铡刀，一下又一下，用手中的动作宣泄内心的悲伤。

    2001年的秋天，这个城市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病人，有人半身不遂，有人手脚乱颤，有人脑溢血，有人十二指肠溃疡，有人通宵失眠，有人大小便失禁……形形色色的病人集体怒吼，大声微笑，斥责命运对他们的不公。

    秋风中一个名叫阿杜的人嘶声唱道：我闭上眼睛就是天黑，一种撕裂的感觉。

    还一个叫杨坤的人却唱着：无所谓，谁会爱上谁。

    2006年的秋天是那样的多情又绝情，秋风中你可以看到有个女人在偷偷流眼泪，因为她发现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在床上做游戏；还有个中年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地休息，这个男人现在无家可归；一个80岁的老头正伏在捷安特最新款跑车上，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用50码的时速疯狂前进，一边骑车一边大叫：“没人比我快！”秋风中两个面目狰狞的小孩正在打架，互相往对方脸上吐口水……

    秋风中还有一个叫苏杨的年轻人，他总在心中不停地对自己说：“你是谁？你好像一条狗。”

    本章插曲

    残留的回忆

    小5

    多久没再来电 淡酒无蛮劲

    轻松说句不见凭个性在狂野

    还有没有一直停留在空间留意

    也许结局不好的

    瞧无神的眼睛满脸胡楂的脸皮

    沧桑不再提分开说好几遍

    一切还是随沉默

    应该放心走远（只能坚强去忘记）

    残留的回忆描出这首歌

    没有温热这么冻结了快乐

    其实这个地步我们都没了抉择

    如今不同的路还是别回头去等

    爱情的气息不应该留阴影

    步骤不小心也许结局不好的

    这段伤心故事里残留下的只有回忆

    貌似不敢相信只能坚强去忘记

    （结果无心）残留的回忆描出这首歌

    （未来如何都可以）没有温热这么冻结了快乐

    （再继续时都怕会互相质疑）其实这个地步我们都没了抉择

    （留下的怎么只有一句）如今不同的路还是别回头去等

    结果无心未来你如何可以

    再继续时都怕互相质疑

    留下的怎只有一句对不起

    说给你听我心情怎不信

    你不信你已经痛红了眼睛

    确信如今有心分离彼此算清我不珍惜